阴沉了一上午的天忽然见晴,树影斑驳映在红色宫墙上,不知哪个宫妃养的狸奴窜出来,无声踩着屋顶的琉璃瓦四处闲逛。
守在太子宫的婢仆眼尖,张嘴想喝斥那小东西,可想起太子妃平日待谁都和和气气,还时常告诫她们善待万物,瞧那小模样长得毛茸茸胖乎乎,若太子妃在定会叫人拿吃食来喂,便拿长竿将它轻声赶走,万不敢让太子妃意外受惊。
池真真正坐在奇华殿,与太子妃拉着手轻声细语地说着方才的宴席:“凌姐姐,你怀着身子还要为我担心。”
她将手里捏着的字条展开给太子妃看:“你看,刚刚有人塞给我的,不过我没有去。”
太子妃看完也道:“你没有去是对的,在宫里是该小心些。”
只是她说完却对贴身宫婢使了个眼色,那名宫婢屈膝应了,无声退出殿外,想来是去打听了。
不过,那约池真真的人等不到她,大概不会苦等。
果然,不多时那名宫婢走了进来,在太子妃耳边轻语几句,太子妃面色微变,挥退殿中人后,对池真真道:“刚刚在宴席上,贤妃说的你可知道?”
池真真不解地道:“贤妃娘娘位尊,我只远远瞧见她的影子,却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许是非常要紧的事,不然太子妃向来沉静,不会这般反应。
太子妃放开她的手,笑了笑道:“没什么,她想为自家侄女谋一门好亲事,竟是将入宫的闺秀都当成了陪衬,随他们去。”
卫子英今日似模似样做了一回花神,颇有冠压群芳之意,池真真刻意忘记前世与她的纠葛,都与檀宁分开了,何必管他们两个如何。
只是为了这件事?
池真真压下心中疑惑,说出今日真正来意,她道:“今日入宫,我是想当面同姐姐道个别,早想离开燕京四处去走走,如今天气一日日暖和,正是出行的好时节。”
太子妃惊诧之余竟有丝喜意:“你要去哪里,几时走?”
她摇头道:“还未想好,我在燕京身份有些尴尬,离开一段时日比较好。”
别人只看她又是认祖归宗,又是被赐还家宅,还有皇后娘娘与太子妃待她格外好,却没人看到她因此承受的难堪和压力,圣上并不愿给她更多体面,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萦绕在池真真心间,让她想尽早避出京城。
太子妃听得眉目舒展,揽住她道:“也好,我曾随师父游历江湖,那些经历着实有趣,起码比在燕京有趣。”
倾刻间几个念头在太子妃心头闪过,池家如今没什么根基,池真真身边也无忠仆,得提前给她安排些护卫,池宅也得叫人看好。起初她照顾池真真,是受了檀宁的委托,只是后来竟真处出了些情谊,比家中的姐妹还要亲近些。
池真真却有些犹豫:“只有一件事,待我回来姐姐必已诞下小皇子……”
太子妃低头看了自己已显怀的肚子,浅笑道:“你有这份心就行,就算是在京城也帮不了什么忙,既已做了决定就不要犹豫!”
——
出京远游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可注定会起波折。
先是裴文柳给池真真带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他虽人在工部,但为官之人消息互通有无,便听得秦松的门生故旧中,有对池家遗孤怀有恶意的,且不止一两人,他们并非因受过秦松大恩,欲替他报仇雪恨,而是心怀卑鄙,见不得当年被踩入泥底的人,重新被提起被尊敬被念想。
世上总有一些人,见不得好有人好报,他们只想看着好人吃苦受累,被折磨至死,永世不得抬头。
从池真真年里头被认回池家,再搬进池宅,才刚刚两个月,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可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三个月后,半年后,难保那些人就要想法子整治她,即便她不招惹是非,是非也要来招惹她。
明明是万物复苏天气变暖的春日,池真真却觉得周身俱是寒意,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我会面对什么样的难题?”
裴文柳坦白道:“我不知,但不外是从名声与财产这两样下手,或许会想些名目坏你的名声,也许还会找来池家的亲戚来认亲夺产。”
他说得没错,只需每天来闹一闹,池真真的日子便难过得多,人心莫测,再拿律法与礼数来压制她,届时谁又能帮她?
裴文柳倒是想帮她,毕竟自己的夫人将池真真当成妹子,可他人微言轻,有心无力。
另外他有个建议难以启齿,那就是若檀宁还护着她,这些麻烦自然迎刃而解,锦衣卫的威名,还有他在圣上面前受宠,想必无人敢欺负她。但曾经的裴文柳对池真真是檀宁的外室一事很不赞同,现在又盼着檀宁来给池真真撑腰,着实有些说不出口。
池真真倒很硬气,这个家她偏要好好守住!
而方映画要说的则是另一件事,杨维柯突然像朽木发新芽,对一位初初见面的姑娘频频示好,每日写新诗送去请她鉴赏,数次登门求见,显是动了真心。
“是飞鸾姑娘吧?”
池真真面上浮现出笑意,她完全不介意的模样让方映画怒其不争,她一向沉迷于诗画中,头一回替人作媒便失败,深恨当初自己多事,竟想着杨维柯很不错,与池真真十分相配,所以说与人打交道,真不如同颜料画纸打交道容易。
她叹道:“你不生气就好,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替人作媒这种事,有容还是多画几笔。据说那位是个奇女子,并不理会杨维柯,直接收拾好行李离开燕京。”
池真真心中毫无波澜,杨维柯对迟飞鸾动心她早有所料,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迟飞鸾会十分果绝地离开燕京。
那日她们分别时,迟飞鸾说会离开燕京,竟是说走就走,且没有通知池真真。
可见她亦有她的骄傲,不愿和出现在池真真身边的男人有任何纠缠,哪怕杨维柯可能会适合她。
待方映画夫妇告辞离去,池真真也没说出将要远行的事,怕说了还要交待一番去向,再多费一番口舌。
第二日,她便收到了迟飞鸾托人转交的信,那是一封出城前草草书就的信,只有寥寥数语,一字未提杨维珂,想必并未将此人看在眼中。
想她入京时风光无限,走的时候却冷冷清清,不知几时才能有缘再见,池真真看了好一会儿,才让阿音收起来。
金莺捅捅阿音说道:“这下你可放心了,飞鸾姑娘根本没看上姓杨的。”
阿音嘴角轻抽,她放哪门子心,迟飞鸾都不要的男人,她家姑娘更不可能要,姓杨的从今往后只能是池小志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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