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风面色一僵,眸子微眯,恨恨地拂了拂袖。
他的瑶儿最识大体,汴京城第一才女,最是明辨是非。
若是瑶儿知道她伯父犯了这么大的事,绝不会替他遮掩。
裴长意垂手而立,略显苍白的脸上月华般的清辉流转。
他不开口时温润如玉,清冷的嗓音溢出,便隐约流露出一抹傲然之色。
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既是如此,明天我们就去拜会一下这位徐老爷。”
裴长意说着话,挑眉望了一眼顾怀风:“顾将军呢?徐府的墙头你倒也不是没翻过,不过要是被人发现,怕是打草惊蛇。”
“若是你也想去,要委屈你扮作我的小厮了。”
顾怀风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好一个裴长意,看着清风朗月,怎么这么牙尖嘴利!
他明明不把瑶儿放在心上,何必字字句句带刺。
裴长意嘴角勾着笑意,他自然不会因为徐瑶夜对顾怀风有什么想法。
可他想要提醒他,他堂堂一位少年将军,前途无量,拜相封侯都指日可待。
可就为了一个徐瑶夜,变成了偷鸡摸狗翻墙鼠辈,值得吗?
顾怀风丝毫没有想到这一层,咬着牙说道:“裴大人身边不配上一位护卫吗?”
裴钰瞪大了眸子,使劲抽动了一下剑身。
重重的咔哒声,让裴长意和顾怀风多缓缓,转头看向他。
裴钰眼眸犀利,一动不动地看着顾怀风,扬了扬下巴。
他这么大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顾将军该不是眼瞎吧?
是了,他确实眼瞎。
顾怀风明白他的意思,冷笑着转头看向裴长意:“我堂堂顾家军主帅,给你当个护卫,不委屈你吧?”
裴长意抬指,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罢了,他放弃了。
算是看明白了,顾怀风的确聪明,可那股聪明劲,是一点没有用在情智上。
他和裴钰不太相同,开了情窍,可这窍还不如不开呢。
裴长意眼底一片冷色,没有说话,就那样站在那里。
眼前像斗鸡一般斗着眼色的两个人,他一个也不想瞧。
他转身往自己院中走去,清冷的声音随风飘至:“明日一早,两个随我一同去。”
裴钰见裴长意要走,立刻抬步要跟上他,却被顾怀风在身后叫住:“小裴大人。”
“顾将军有何指教?”裴钰缓缓转身,这一声小裴大人他十分受用。
顾怀风保持着笑容,嘴角微微抽搐:“劳烦小裴大人给我准备一套衣服。”
“好啊,顾大人。”裴钰顺畅地改了嘴,他脑子笨,且得早些适应,不然明日怕是说漏了嘴。
好啊,裴长意身边连个小厮都这般气人!
顾怀风和裴钰这一斗嘴,一路斗到了徐府。
裴长意端坐在马车上,单手撑着下巴。
从前和同僚们喝酒,总听他们抱怨,家中一妻一妾,闹得天翻地覆。
女子们争风吃醋虽有情趣,却也恼人。
他此刻才深有体会。
只不过这两个男人斗嘴,半点情趣没有,只有恼人。
徐府外,三人前后分站。
小厮一推门,便一眼瞧见裴长意立于院中的身影,宽肩窄腰,身姿挺拔,抛却那身让人不敢直视的冷冽之气,瞧着倒是格外俊朗。
裴长意身后站着两位黑甲护卫,清隽身影卓然而立。
个个身姿笔挺,宛如青松。
裴长意面容冷淡,挑眉望了一眼小厮,整个人自若地仿佛至于自家后院。
徐府在松竹县是大家,又有汴京城的大官亲戚,平日里连他们家的小厮出门都是横着走。
不过他们见过世面的,非常有眼力,冲着他身后两个护卫,就能瞧出裴长意身份定是不寻常的。
裴钰上前一步,不咸不淡地开口:“这位是典狱司裴大人,你家老爷可在?”
典狱司?那小厮变了变脸色,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他们这小地方,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的官,他面色镇定,心里却是慌得不行。
几位大人快些进来吧。小厮迎着他们进府,立刻着人去请了徐老爷出来。
这徐府老爷平时没什么不良嗜好,唯爱女色,一妻三妾还犹不知足。
他慌张披了衣服出来,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的红晕。
“不知几位大人大驾光临,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徐老爷定了定心神,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裴长意和他身后两个护卫,心里觉得奇怪,典狱司为何会寻上门来?
裴长意神色平静,不似往日一般清冷,开口说道:“按族中规矩,我该随夫人唤徐老爷一声伯父才对。”
听他这一声夫人,顾怀风面色一沉,随即恢复宁静,收敛了神色。
眼下要做正事,不是和他置气的时候。
裴钰却是在心中默默地想,世子爷这一声夫人,他下意识想到的便是二姑娘。
不等徐老爷反应,裴长意继续说道:“我护卫考生来松竹县已久,却没有早点来拜会伯父,还希望伯父不要计较小辈失礼。”
他话说得客气,徐老爷却越来越紧张。
典狱司裴长意亲自护卫会试考生来松竹县一事,他早知晓。
可他从不敢奢求,裴长意会来拜会自己,这番话实在是折煞他了。
徐老爷连忙请裴长意坐下,神色恭敬:“裴大人严重了,您贵人事忙,自然不该拘礼的。”
裴长意淡定坐下,顾怀风正想随着他坐下,被身旁的裴钰拉了一把。
裴钰狭长的眉眼一挑,不着痕迹地瞟了他一眼。
顾怀风这才意识到他此刻不是顾将军,是裴长意护卫,自然没有坐在他身边的权利。
他咬了咬牙,也只能乖巧站到裴长意身后。
裴长意和徐老爷寒暄了几句,从汴京城徐御史的情况,缓缓引到松竹县。
又多聊上几句,裴长意漫不经心地开口:“主要是我听祁捕头说松竹县民风淳朴,已是有十余年没出过命案了。”
裴长意端了茶盏,低垂着眼眸,勾起唇角:“松竹县果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若是汴京城也这么安全,我这位典狱司裴大人便要被撤职了。”
徐老爷脸色越来越难看,唇边的笑容有些僵硬,一言不发。
裴钰适时接口:“前几日汴京城还发生了灭门惨案,一家子十几口全都被杀了,抛尸荒野,实在是耸人听闻。”
徐老爷闻言,神色微变,手一抖,手中茶盏晃了半盏。
裴长意淡淡瞥了一眼裴钰,冷声说道:“谁让你说这些话的,吓到了徐老爷。”
裴钰忙抱拳行礼:“徐老爷恕罪,我们平日里和这些打交道多了,不知忌讳。”
徐老爷慌忙摆手,眼神间却多有闪躲,不敢直视裴长意和裴钰。
裴长意抿直了唇线,眸色一沉,淡淡瞟过一眼徐老爷,眼底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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