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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凤凰浴火


“陛下,是顾大姑娘在敲登闻鼓,状告前汝阳伯顾平徵和顾陶氏。”李公公恭声道。
贞隆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怔愣。
顾荣是过腻了好日子,疯了吗?
这点家务事,也值得兴师动众的敲响登闻鼓,惹人侧目?
滚钉板也好,走炭火路也罢,都会伤了身体,留下狰狞的疤痕。
世间男子,皆好美色。
留了疤痕,就像是一幅价值连城的传世名画被不通文墨的粗鄙之人滴了墨渍,变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那不成,顾荣觉得谢宁瑕是例外吗?
“可有人提醒她敲登闻鼓,面圣陈情申冤的代价?”
贞隆帝饶有趣味的问道。
只要不是震惊天下的冤案,他就能云淡风轻的看乐子。
李公公道“回陛下,官员按律例提醒了三次,顾大姑娘不改其志,择了走炭火路。”
贞隆帝不禁皱眉。
“谢宁瑕呢?”
“谢宁瑕就任由顾荣胡闹?”
“还是说,谢宁瑕想求朕看在血亲的份儿上,破例一次?”
李公公低眉顺眼,悄无声息的撇了撇嘴。
陛下年岁愈大,便愈发自作多情了。
“陛下,顾大姑娘敲响登闻鼓时,谢小侯爷就在身侧,不曾出言阻拦,也不曾威逼官员和侍卫。”
贞隆帝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说不清什么感觉,只觉心口憋闷得慌。
“所以,顾荣是在告父?”
“女告父,为大不孝。”
“吩咐下去,顾荣走完炭火路后,赐杖刑三十。”
李公公的心咯噔一下。
陛下是当真不愿给长公主殿下和谢小侯爷留半分面子了?
陛下说的是杖刑,而非杖责。
正儿八经的杖刑,去衣受杖。
于女子而言,众目睽睽之下,赤着股间,纵使侥幸撑过杖大,怕是也再无颜面苟活于世。
要么投河自溺,要么悬梁自尽。
以性命保留最后一丝清白。
倘若顾荣死了,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和谢小侯爷岂会善罢甘休。
“陛下。”李公公鼓起勇气,撞着胆子道“顾大姑娘到底……”
贞隆帝冷冷的瞥了过去。
李公公的话语在唇齿间反复斟酌,最终未敢再提及那句顾大姑娘到底是谢小侯爷的未婚妻,是忠勇侯府未来的当家主母,说出口时变成了“陛下,顾大姑娘她是在替亡母伸冤,到底情况特殊。”
在荣娘子身死这件事上,陛下的手也委实算不得干净。没有陛下,陶兰芷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也藏不了那么深。
说起来,陛下也算帮凶。
贞隆帝愕然“替荣金珠申冤?”
愕然之余,又不免有刹那的心虚。
他只是想给荣金珠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让荣金珠意识到,错过他是多么大的错误。
谁知道,荣金珠在顾陶氏的算计下,毫无招架之力。
“若是如此,法外不外乎人情。”
“留其体面,杖刑时不必脱簪去衣。”
李公公面不改色“陛下圣明。”
登闻鼓前。
顾荣轻呼了一口气,神色并不见太多的起伏波动,提起裙摆,抬脚就要踏上火苗蹿动的炭火路。
提前撒进朱砂和硼砂的炭火路,虚有其表。
为了替逝去的母亲昭雪冤屈,顾荣身着朴素的白衣,衣上没有华丽繁复的刺绣图案,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支简约的白玉簪子束起,素淡到极致的。
偏生眉眼、姿容穠艳独绝。
“顾荣。”谢灼轻唤。
顾荣顿住脚步,回眸一笑。
她得让谢灼安心。
谢灼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一件流光溢彩的长命锁,轻柔而小心地缠绕在顾荣的手腕上。
“这是先皇与太后娘娘所赐予的,上面刻有先皇的御笔。父亲还特意请高僧为它开光,并供奉于佛前百日。自从我百日宴以来,它就未曾离开过我的身边。”
“趁着今日,我便将此长命锁赠予你。”
“见你,如见我。”
“事你,如事我。”
“你我婚期虽未定,但忠勇侯府的主母非你莫属。”
“日后,有劳你和我一起孝顺祖母和母亲了。”
谢灼的声音没有遮掩,坦坦荡荡清清楚楚的传入了在场所有人耳中。
有先前之事,谢灼猜测,即便顾荣闯过炭火路,也轻易见不到贞隆帝。
指不定又不出什么幺蛾子。
十之八九还要经历杖刑。
他的这番话,是在给顾荣撑腰造势。
他的母亲,是先皇最宠爱的女儿,是大乾有封地的长公主。
而且,忠勇侯府只是沉寂了,而不是垮塌了。
顾荣笑了笑,晃了晃手腕上的长命锁“好。”
母亲,您看到了吗?
这一世,终是柳暗花明了。
顾荣提着裙摆,踏上炭火路。
闻讯而来的达官显贵,交头接耳,小声嘀咕着。
有嫌恶。
有反对。
有不解。
这群既得利益者,是无法理解区区女子挑衅父权,动摇纲常的举动的。
顾荣充耳不闻,一步两步跨过炭火路。
依旧灼热滚烫。
每一步,似有锥心之疼。
但,顾荣能忍受。
上一世,烙铁落在皮肉上,冒着白烟滋滋作响的画面,记忆犹新。
这炭火路,比之烙铁落在身上的感觉差远了。
越走,顾荣的心志越坚定。
火苗窜起,引燃了顾荣的裙摆,手腕上的长命锁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发光。
远远望去,像是一只浴火翱翔的凤凰。
只是,在场的官员没有人敢宣之于口。
不能是凤凰,只能是蝴蝶。
明御史有些不忍看,悄悄挪到谢灼身边,低声道“说正经的,你真的不能背着人,暗中替天行道伸张正义,搞死顾平徵和顾陶氏这对蛇蝎夫妇吗?”
谢灼没有分给明御史一个眼神“你身为言官,真的不能谏言陛下免顾荣杖刑吗?”
“为亡母伸冤,告父,也算情有可原吧。”
明御史蹙眉“陛下不至于这般小心眼儿吧?”
“拭目以待。”
明御史还准备说些什么,就见谢灼如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扑灭了顾荣衣衫上的火焰。
早就候在一旁的徐太医有条不紊的递过帕子和一瓶瓶药膏。
原来,顾荣闯过了炭火路。
明御史抬眼看着。
似在看顾荣,又似在看施银赠衣之恩的荣金珠。
荣金珠的女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说性情。
不能亲自为恩人讨公道,总要尽可能护着恩人之女。
当年,他的确对荣金珠有非分之想。
但,时过境迁,男女之情烟消云散。
可,恩情尤在。
他要靠着这张嘴,替顾荣免了廷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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