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兰姻敲晕了一名巡防的卫兵,正躲在暗处易容乔装,准备寻找时机遁逃。
就在她刚换上玄甲的一瞬间,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
兰姻连忙拿起玄机伞,绕到了营帐前面查探情况。
顷刻间,一股热浪迎面扫来。
只见契丹军的驻扎地火光冲天,粮草营和附近几个营帐都着了火,火势之大,以致于连夜空都映照得通红。
兰姻心头一震,心知是晋军攻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竟然是火攻。
她环顾四周,只见浓烟密布的营地中有一匹眼熟的高头大马正在无措地乱窜。
兰姻灵机一动,快步冲过去牵住马缰,轻松跃上了马背,双腿用力一夹,喝道:“绝尘!带我冲出去!”
滚滚浓烟之中,绝尘也没分清楚马背上的人是谁,当及嘶鸣一声,马蹄瞬间踏出了火圈,不顾一切地往营地外面冲。
马匹疾驰,两旁的景物急速后退,兰姻不由自主地抓紧了缰绳,只感觉马蹄下的大地仿佛都要裂开来,每一步都带着深深的震撼。
不愧是她看中的马,烈得很。
兰姻硬着头皮在马背上颠了一刻钟,终于远离了契丹军的营地。
就当她即将走出森林的时候,附近忽然响起了一声唿哨。
兰姻骤然察觉到不太对劲,好像——有杀气。
琅玉慌忙勒马,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草丛中忽然一阵响动,马蹄下不知何时拉起了一条绊马索。
正在疾驰的绝尘猝不及防地踩了上去,猛地向前倾倒,将兰姻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紧接着,兰姻感到腹部一紧,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好像是中箭了。
她吃痛地爬起来,脖子上忽然架上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刀,耳边传来一道邀功似的喊声,“晋王殿下!抓到一个契丹逃兵!”
兰姻悚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见黑暗中站了一排身披戎装的晋军。
为首那人身高九尺,面目冷峻,正是晋王李羡安。
兰姻见状,忍着腹部的疼痛,扬声说道:“等等!晋王殿下,你抓错人了……”
执刀的晋军闻声一愣,惊道:“这、这男人怎么发出了女人的声音?“
兰姻随手撕掉了脸上的易容,解释道:“我不是契丹军,我是无名……晋王殿下丢失的兵防作战图在我手上,若殿下还想要回图纸,就请留我一命!”
李羡安拉着马上前一步,在看清兰姻面容的瞬间,他神色流转,冷声命令道:“把人带回去!”
虽然隔得很远,但是兰姻依旧感到背脊发寒——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刚逃出了狼窝,又被抓进了虎窝。
不到一个时辰之后,兰姻已经被晋军押送回了五十里外的香罗城。
兰姻跪在天问阁内,腹部中箭的部位渗出大片大片的血红,痛得她浑身发抖。
李羡安站在兰姻面前,神色沉郁地看着刚才他射入她腹部的那支箭,冷声问道:“兵防作战图在哪里?”
兰姻顿了顿,轻启发白的唇,回道:“草民失血过多,还请晋王殿下先找军医替草民医治伤口,草民安全之后自会交出兵防作战图。”
李羡安脸色又差了一些,惕厉的目光扫过兰姻的脸,似乎在判断什么。
隔了一会儿,他召来士兵,吩咐道:“请军医!”
兰姻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身子瘫软地昏倒在了地上。
昏迷之前,兰姻隐隐听到有士兵来报,说是有人来闯天问阁。
……
半盏茶后,公仪斐随着士兵走进了天问阁内。
李羡安原以为公仪斐是来投诚的,然而公仪斐一进门就径直冲向了倒在地上的兰姻,并将她揽进了怀里。
李羡安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质问道:“公仪公子认识这名叛国贼?”
公仪斐的目光落到兰姻的伤处,眼底闪过一丝痛色,说道:“她是在下尚未过门的夫人,还请晋王殿下将她交给我。”
李羡安眉头一皱,“据本王所知,这人是红月教的无名,她怎么会是你的夫人?”
公仪斐将兰姻紧紧护在怀里,“我与她,情投意合……已经私定终身。”
李羡安打断道:“那你也知道她偷了本王的兵防作战图?”
“知道。”
“可笑!”李羡安沉声道:“尔等都是叛国贼,你凭什么让本王放了她!”
兰姻在昏迷中似乎感受到了疼痛,不由得低吟出声,她流血不断的身子在公仪斐的怀里微微颤抖,呼吸越来越虚弱,恐怕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公仪斐见状,心脏如坠冰窟。
他轻轻将兰姻横抱而起,看向李羡安,强势地说道:“晋王殿下,在下不知家国天下孰轻孰重,只知道连家都守不住的人,更谈不上守护天下人。”
李羡安神色一顿,没有打断公仪斐的话。
公仪斐见状,接着说道:“恳请晋王殿下,先让在下带她回去疗伤,等她清醒之后,在下再带她过来领罪。”
李羡安听完了公仪斐的话,神情晦涩不明,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一名士兵领着军医匆匆而至。
李羡安方才开口道:“让她活着,本王还要从她口中问出兵防作战图的下落!”
公仪斐长出了一口气,“多谢晋王殿下!”
话罢,公仪斐顾不上向李羡安行礼,匆匆抱着兰姻朝门外走去,军医随即提着药箱紧随其后。
门外的士兵自动让出一条道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当公仪斐快要步出院门之时,李羡安忽然冷声传来:“记住你的承诺,别想带着她逃走!”
公仪斐停下脚步,微微颔首表示应诺,“定不负殿下所托!”
随着两人的离开,天问阁内的气氛依旧压抑沉重,在李羡安的凛冽眸光下,在场的人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李羡安慢慢踱至一旁坐定后,闭上了眼睛沉吟良久——兵防作战图关系到晋军军力的部署及未来战局的成败,如今图纸丢失,究竟该如何处置这局势?
屋外夜色深沉,如墨染一般铺满了整个天空,伴随着香罗城内的灯火点缀其中,如同无数双明亮的眼睛窥视着这场权利斗争背后的复杂阴谋……
公仪斐抱着昏迷的兰姻回到了住处落定,兰姻身上的血腥味溢满了他整个鼻腔,他头一遭觉得自己无能,没能保护好兰姻,心中不由得生起了杀意。
他自己,都舍不得伤的女孩子......竟然被他们伤得这么重。
与此同时,军医忙将公仪斐推到一边,说道:“老朽要给这位姑娘拔箭,见血不宜,还请公仪公子退到门外。”
公仪斐往后退了几步,却并未离开屋子,“我在一边候着,不妨碍先生拔箭。”
军医放下药箱,为难道:“这位姑娘伤中腹部,老朽要为姑娘宽衣,公子还是回避为好。”
公仪斐将拳头捏紧,身形也绷得发紧,“她是我夫人,有何看不得!”
军医闻言顿了顿,不再坚持,忙从药箱里取出尖刀,放在烛火上炙烤烧烫。
迷迷糊糊之际,兰姻只觉得下腹疼痛难忍,不由得动了动身子。
“姑娘别动!”军医急道一声。
兰姻痛得脸色发白,疼痛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混合着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无声无息地涌出,沿着她脸颊的轮廓滑落,沾湿了身下凌乱的被褥。
公仪斐心口一阵钝痛,快步上前质问:“为何不给她喝麻沸散止疼?”
军医一边擦汗,一边制住兰姻的身子,说道:“煮麻沸散也要时间,姑娘中箭已久,不得再耽误拔箭时机。”
话罢,军医又道:“公仪公子,帮老朽制住她,老朽要拔箭了。”
公仪斐来不及去想,伸手点了兰姻的穴道,只见她顷刻间就仿若抽去了骨头,乖顺地躺在了床榻上。
军医卸去了兰姻的外衣,她的身子很瘦,又流了许多血,映衬得又白又瘦。
公仪斐不敢去看那些不能看的部位,只得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地方,定定地看着兰姻的脸。
忽然,兰姻卷翘的睫毛忽闪了一下,流下了两行清泪,几乎无意识地喊道:“疼......”
公仪斐稍显慌乱地蹲下身为她擦泪,在她耳边低哄:“别怕,兰姻,别怕......”
兰姻好像在昏迷中听到了他的声音,细细呢喃道:“斐......”
就这一声,公仪斐的手指顿住,心毫无征兆地软了半边。
......
半晌后,兰姻体内的铁箭完整地拔了出来。
待包扎好伤口之后,军医忽然将公仪斐拉到一旁,小声问道:“这位姑娘可有为公子诞下子嗣?”
公仪斐微微一愣,未作细想地说道:“尚未……有何不妥?’
军医深深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她伤在小腹,恐怕再难孕育子嗣……公子还是早做打算才好。”
公仪斐闻言呼吸一滞,说不出话来。
……
不知昏迷了多久,兰姻缓缓睁开了眼睛,意识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床榻,纱帐,山水画屏风……怎么有点像她先前和公仪斐会面的那个房间。
难道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梦?
兰姻思绪迷茫地支起上身,腹部忽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看来并不是梦。
“躺下,小心伤口裂开。”
公仪斐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药。
兰姻心里微微一颤,“你怎么会……”
公仪斐神色阴郁,打断道:“你是想问我怎么会在这里?还是想问我怎么会解开了穴道?”
兰姻顿时有些心虚,小声说道:“这两个问题,你要是愿意回答的话,我都想知道。”
公仪斐眉间阴云密布,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真不该放任你离开,不过是几天没看住你,就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兰姻怔忪片刻,说道:“我受伤又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
“兰姻……”公仪斐欲言又止,心里不是滋味地说道:“等你伤好之后,你不要再回红月教了,跟我回御剑山庄,我娶你。”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兰姻怕是自己还没清醒过来,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
公仪斐用勺子舀了汤药,堵到兰姻嘴里,缓缓说道:“我不希望再看你受伤……”
兰姻表情复杂地咽下了药液,“原以为你是个君子,没想到你还能干出压良逼婚的勾当来?”
公仪斐继续往兰姻嘴里送药,“你难道不想与我成亲吗?”
兰姻实在吃不准公仪斐的心思,也不知道他现在作何感想。
她偷摸用余光看了他一眼,说道:“公仪斐,我是不会叛离红月教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是害怕叛教之后会被追杀?你尽管放心,御剑山庄能护着你。”
“我不是怕这个……我从小在勾魂山长大,三位师父待我如子,我怎么能背叛他们?”
“你真是着了魔,红月教在江湖中无恶不作,屡屡害你身处险境,这次又害你伤了……”公仪斐顿了顿,话锋一转,接续道:“红月教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卖命效忠?”
兰姻察觉自己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公仪斐就开始火大。
于是,她乖乖地收回了嘴边呼之欲出的真心话,改口佯装呻吟了一声,“唔……伤口好疼。”
公仪斐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忙道:“动到伤口了?”
兰姻点了点头,忽然真的牵动腹部引起一阵刺痛,额头瞬间沁出了一阵冷汗,“疼疼疼……”
公仪斐忙放下药碗,扶住了兰姻的腰肢,“别再说话了,好好躺着休息。”
兰姻顿感腰间传来了他掌心的体温,不禁安心地闭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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