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马车突然向前驶出,阿蛮的身子因为惯性不由自主地朝着兰姻倾倒而来。
两人靠得很近,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瞬间充斥着她的鼻腔,如同烈酒一般醇厚凛冽。
兰姻屏息凝神,侧过脑袋呵斥道:“放开我!”
与此同时,阿蛮却忽然注意到了她脖间的掐痕,那道红痕的位置很暧昧,不知内情的人只会以为是吻痕。
阿蛮声音低哑愤恨地问道:“这是谁做的?是谢昭吗?”
当下,兰姻根本没意识到阿蛮所指之事,只见得到了片刻的喘息机会,趁机将他一把推开,“你要是再敢动我一下,我就一头碰死在车里!”
话罢,兰姻抓紧衣领,往后缩了缩。
阿蛮将兰姻的小动作收入眼中,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愿让他靠近她,更令人火大的是,她还与谢昭行了亲密之事。
阿蛮眼底染上了一抹自嘲,“我逼你离开谢昭,你一定恨透我了吧?”
兰姻脸色稍稍有些不自然,“事到如今,我的想法于你而言还重要吗?”
阿蛮瞳孔猩红,单手捏住了兰姻的下颌,逼迫她仰头直视他,阴沉地说道:“阿姐,自始至终你都在骗我!你喜欢谢昭,你宁愿跟着他,也不愿意与我在一起!是吗?”
兰姻不知怒从何来,咬牙说道:“是!因为与他在一起,我可以自由地做自己;可是与你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苦!”
阿蛮眼神从皮到骨都渗透着一股难以自控的恨意。
三年前,他离开国都,投身军营搏功名,只是想让兰姻过上不再受冻挨饿的生活。
他想成为她的靠山,而不是她强加给自己的罪孽。
如今,兰姻回到了他的身边,可是一切都变了。
他心心念念的阿姐不再愿意做他的阿姐,他成了拆散一对有情人的恶人。
没错,他本来就是一个恶人。
阿蛮阴鸷地笑了笑,“好,既然如此,今后未经我的允许,你不准再离开我半步,否则我就打断你的腿!”
兰姻不愿再被他拿捏掌控,大胆道:“你不必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你要是真想这么做,那现在就把我这条腿折了吧!”
阿蛮气得发颤,“你这是在逼我。”
兰姻直视着阿蛮的眼睛,说道:“是你先逼我的,兰将军!”
此话一出,阿蛮的举止变得更加失控。
他突然用生茧的手掌紧紧抓住兰姻纤细的大腿,力量之大仿佛要把她的骨骼捏碎。
“咔嚓——”
随着一道骨头折断的声音,兰姻的左腿大腿至膝盖内侧传来剧烈的痛感,冷汗瞬间湿透了她的额头。
“啊啊啊啊啊啊——”马车内传来了凄声惨叫。
无法抑制的疼痛席卷了兰姻的思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痛痛痛痛痛痛,好痛好痛,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片皮肤,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好痛!
这种痛觉是撕心裂肺的,仿佛不是从腿上蔓延出来,而是从心里蔓延出来……
阿蛮发狠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感情,“阿姐,你记住——不要再妄图离开我,就算化成灰,我也能找到你。”
......
数月后,南越国国都。
冬雪如同碎玉般在空中旋转着悠然落地,在院子里悄然堆积了一地的白色。
“吱呀”一道推窗声,轻轻划破了这份寂静。
兰姻抬眼望向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她的目光在这片初雪中流连忘返。
她已有数月未曾踏出这方小院半步,仿佛与外界隔绝了许久,如今见了初雪才恍然醒悟过来,原来她的腿骨已经断了这么久......
兰姻坐着轮椅上,静静地守在窗边,目光时不时投向小院门口的方向。
直到时色渐暗之际,才终于等到顺子的身影出现。
顺子瞥见兰姻静坐在窗口等他,疾步进了屋。
他一边将怀里的食盒放下,一边关上了窗户,关切道:“天气冷了,兰姑娘快别坐在窗口吹风了,否则腿伤更加好不了了......”
话音刚落,顺子看见兰姻眼底掠过一抹阴云,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闭上了嘴。
“今天吃什么?”兰姻面无表情地询问,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顺子笑盈盈地打开了食盒,从中拿出了一个烤得熟透的红薯递给兰姻,“这是将军去平山村的地里挖的,可甜了!兰姑娘快尝尝!”
兰姻双手捧着烤红薯,温暖传递到了掌心,她却只是垂眸看了一眼,没有吃。
“眼下国都有什么新鲜事吗?”
“好像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不过是东宫那位太子爷为了哄宠妃开心,天天在都城里整些新花样——听说太子妃喜欢吃柳州螺蛳粉,太子就不惜重金请来了柳州的庖厨,在街上开了好几家米粉铺子,害得这段时间整个都城里都是一股屎臭味......”
话罢,顺子的视线下意识落到了兰姻的左腿上,瞬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心中感到痛惜,好好的一条腿就这么废了。
要是这腿好不了,兰姑娘就要一辈子困在轮椅里了。
想到这里,顺子又补充道:“现在入冬天气冷了,大家也不乐意去街上逛。兰姑娘安心在府里养伤,说不定开春之后,你的腿伤就养好了,到时候出去玩也不迟。”
兰姻拉拢眼角,闷声道:“即便我的腿好了,他也不会允许我出门的。”
顺子知道兰姻所指的“他”是谁,唏嘘道:“兰姑娘别胡思乱想了,将军这几个月到处寻医,想要治好你的腿,他其实一直为先前那件事情懊悔不已呢!”
“你不必再为他开脱了,就算他治好了我的腿,我也不会再原谅他......”
顺子闻言,重重叹了一口气,“兰姑娘,你与将军再怎么过不去,也是连着血脉的至亲。只要你放下成见,与他好好相处,到时候你想做什么,他都会依着你的。”
兰姻转过头,眉宇间夹杂着几分执拗:“顺子,你说错了,血脉之亲又如何?如今他心生恶念,至亲挚爱皆可伤。我和他落得这四分五裂的局面,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话罢,兰姻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腿,接续道:“腿伤总会好起来的,可是心里的伤又该怎么抚平?”
“兰姑娘......”顺子走近她身旁,说道:“你和将军之间的误会,只要彼此坦诚地谈一谈就能解开了,何不再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兰姻将手中的红薯放回了食盒里,冷声道:“红薯冷了,拿出去扔了吧。”
顺子急道:“兰姑娘别急着扔,俺去给你热一热。”
“我不想吃,别再逼我了。”兰姻微微蹙眉,闭上了双眸。
顺子已无话可说,只好拿着食盒走出了屋子,轻轻合上了门。
天色昏暗,屋子里没有掌灯。
兰姻孤零零地坐在轮椅上,耳畔仍然回荡着那日在马车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这时,她忽然觉得有点冷,转眸一看,发现是屋外的大雪吹开了后窗。
兰姻转动轮椅挪到窗前,费力地直起身子,准备关窗。
然而视线一扫,她的眸光不由一滞,只见积了一层薄雪的院子里不止有一串脚印。
顺子的脚印仅进出门口,而还有一串更深的脚印却从院子门口一直延伸到了窗下,看来那人应当是在窗外站了很久。
整个兰府有谁能自由进出她的院子,答案不言而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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