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完,李德又爬到周济民身边,替帝王顺着背。
“圣上,算了吧,别再折磨自个儿了……后人爱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吧。”
周济民无力地拽住他,“李德,你老实说,你有没有背叛过朕?”
这后宫之中,到底还有没有真心,他也看不懂了。
李德垂眸,“老奴哪儿敢呀!老奴心里只有圣上,圣上安康,天下才太平。”
可一个从心里开始烂掉的帝王,如何能安康?
他就是一个奴才而已。
毕生所愿,也就是能少见些生灵涂炭,少听些冤魂哀嚎而已。
……
酝酿已久的一场秋雨,终于爆发。
乌云压顶,天空仿佛被撕裂,露出了愤怒的裂痕。
狂风卷着落叶,在空中肆意飞舞,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洗礼。
周礼孝满身鲜血,像游魂一样飘出宫外,在暴雨中飞檐走壁,朝着某个他熟悉的灯火明辉处前行。
刚落房顶,一道身影闪来。
软剑像闪电一般劈来,周礼孝连躲都懒得躲。
“是我。”
回风一惊,又上演了一次软剑回撤。
闻到血腥味,他皱眉上前。
“你受伤了?”
周礼孝摇摇头,“是别人的。”
宿卫影成天跟着他,他实在太烦了。
本欲擒了那首领,直接向圣上言明,在太子回京前,他们最好是相安无事。
谁知,就听到那丧尽天良的话。
傅问舟何错之有?
连一个时时刻刻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都不放过,谈何良知?
简直畜牲不如!
其实在逼宫之前,睿亲王就已料到,穷途末路的帝王,怕是要演上几场失心疯,拉些无辜之人垫背才甘心的。
因而,这宫里的眼睛,该戳瞎的早戳瞎了。
只剩一个宿卫影,只听圣令。
突然,房顶又多一人。
彩铃手握短刀,一双眼睛在雨中,格外精亮。
“回风,是谁?”
回风冷道:“主子。”
彩铃又朝屋檐下的傅晚儿回道:“是三殿下。”
周礼孝:“……”
他没想惊动大家。
只是……
只是像个孤魂野鬼一样,不知该往何处去,便由了心。
“都下来说话!”
傅晚儿等了会儿,不耐烦地喊道。
周礼孝一时踟蹰,想下去,想找个人说说话,又怕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傅晚儿又等了会儿:“彩铃!”
这是命令。
彩铃:“回风!”
这也是命令。
然后回风犹豫了一瞬,突然拽住周礼孝就飘落在地。
周礼孝:“……”
他震惊地看着回风。
什么意思?
已经不拿他当主子了么?
回风理直气壮:“是你让我服从命令。”
周礼孝:“……”
好好好,好的很。
身上的鲜血被雨水清洗,却让味道更浓。
傅晚儿本能上前,将他上下打量。
“伤哪里了?”
少女神情紧张,眸子灵动,波光摇曳。
周礼孝刹那心安,又觉得莫名的酸楚。
他道:“心。”
纵然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即便知道,也没拿他当回事。
即便他也无所谓,从未抱有过一丝一毫的幻想。
可……谁会希望自己的血源生亲是个畜牲?
这让他觉得,自己的血也是脏的。
男人嗓音沉哑,神情哀伤,不像是不正经的调趣。
傅晚儿愣了愣,换了个问题:“可有伤着?”
周礼孝摇头,试图解释:“我并非有意打扰,只是刚好路过,被回风发现……”
“行了。”
傅晚儿打断他,唤人来:“带三殿下去洗漱,再换身衣服。”
而后,又问周礼孝:“我二哥的衣服,不介意吧?”
周礼孝吡着白牙笑:“当然不介意。”
好像心里瞬间就没那么难受了呢。
趁着周礼孝去洗漱换衣服的功夫,傅晚儿让回风去查探了下。
宫里大换血,回风是知道的。
宿卫影迟早要收,回风也是知道的。
但他不知道会在今晚,而主子没有带上他。
回风的心也受伤了。
得知周礼孝身上的血是宫里的,再加上那个‘心’字,傅晚儿多少猜到了一些。
父子相残,这在权力的争夺中并不罕见,尤其是在帝王之家,纷争一起,亲情和道德的底线被不断挑战,人性的阴暗面被暴露无遗,这些都是常态。
可若这并非本人本意呢?
一如周礼孝,他生下来就被卷入,在这场斗争中,应该更多的是无奈和痛苦吧。
傅晚儿心里不由生出几分同情。
失神间,清润男声响起。
“没想到,我穿令兄的衣服还挺合适。”
傅晚儿抬眸望去。
夜色之下,年轻的郎君,身材高挑,着一身青色圆领袍,肩宽腰窄,玉树临风。
傅晚儿瞬间泪目。
是呀!
她的二哥,也曾这般高大,健硕,也曾风度翩翩,也曾是个令无数姑娘心动的昳丽郎君。
周礼孝眉心一跳,“怎么又哭上了?”
问完,其实心里就有答案了。
还能因为什么?
连他穿上这身衣服时,都愣神了片刻。
如今坐在轮椅上的傅问舟,虽也眉目清俊,自有一番非凡气度。
但到底病气缠身,即便是熟悉的人,也很难将现在的他,和从前那个杀伐果决,英勇魁梧的大将军联系在一起。
更何况是旁人。
傅晚儿别过脸去,“谁哭了,分明是风吹的。”
“是是是,是风的不对。”
周礼孝心口一酥,却没有踏进屋,而是柔声道:“今夜多有叨扰,我这就走了,姑娘早些歇息。”
傅晚儿望着雨幕,语含担忧:“不知我二哥他们是否安全?”
她隐隐觉得,今夜周礼孝身上的血,许有二哥的缘故。
谁让二哥是一些人的眼中钉,心中刺。
周礼孝负手身后,没有一丝犹豫。
“放心,从今往后,无人敢动你二哥。”
傅晚儿眸子轻晃,低声:“还在下雨,你若无处可去,便留在这里吧……这里原是二哥的住处,殿下请自便。”
说完,她低着头逃似的出了临风居。
彩铃举着伞护她,声音自雨声里传来:“回风,看好你家主子!”
回风立在屋檐下,冷声:“是!”
周礼孝舌尖抵着腮帮子看他,竟得意一笑。
“好小子,不愧是我养大的崽,这么快就深得人心,不错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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