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宁拽着衣袖。
那里面有毒粉,有锋利的短刀。
毒粉是由玉露花粉所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让人产生幻觉。
再加以抑制神经的药物,只要吸入毒粉,此人会短暂失去行动力。
再加上轻敌,她有必杀的把握。
可她不能。
希望就在眼前,她和二爷还有长长久久……
傅问舟目光沉沉,把玩着手里的棋子,语声幽幽:“行了拓跋羽,先把脚下的路走好,能活着再说吧。”
拓跋羽哈哈一笑:“彼此彼此。”
“希望我们还有在战场上相见的机会。”
远处,玲珑带着人等的有些焦急。
拓跋羽望去,冷寒的眸子里,竟泛起一丝温柔的涟漪。
“今日酉时,西城门来领人质和战虎。”
拓跋羽又意味深长地看向傅问舟。
“你要亲自来!”
话落,拓跋羽扬长而去。
刚刚还有些明媚的天,突起狂风。
温时宁赶紧将身上披风解下来,盖在傅问舟身上,将他裹紧。
拓跋羽同意给战虎,她紧着的一颗心稍稍松了松,面上反而显出了几分疲惫。
傅问舟看她羸弱低脸,面无血色,伸手抱住她的腰。
她垂下的发丝轻晃,撩着他的眉眼,让他又酸又痒。
“时宁,没事了。”
那声音哑的破碎,温时宁也顺势低身将他抱住。
胸中酸涩的颤意激荡连连,紧绷的那根弦得到松驰,却留下难以抹灭的痕迹,过去的苦痛与此刻的欢喜共存……
一切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汹涌而至,要将他们吞没。
温时宁哽咽:“嗯,没事了。”
希望的影子已经被他们抓住。
只要战虎一到,就可以开始解毒。
虽然可预见艰难,但这一仗总算是要打完了,且,他们都有必胜的决心。
感谢上苍。
感谢一切有神知的万物……
不远处,睿亲王他们奔来,却又纷纷停下。
望着在狂风中相拥的二人,众人鼻间一阵发酸。
片刻,傅问舟抬手,轻抚温时宁的脸。
抚去她眼尾的潮湿,他哑声问道:“为夫是不是很厉害?”
温时宁睫毛颤抖,在傅问舟深情又灼烈的凝视下,轻笑着连连点头。
“我夫君超厉害的……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说着,‘啵’的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傅问舟微愣,眸中流光微动。
随而,也跟着朗声低笑。
他这一生,最厉害之处,便是娶到温时宁。
因为有她,他才有披荆斩棘,敢与神佛鬼怪纠缠厮杀的勇气。
若他真能胜天半子,那这半子,皆是为她。
此时的他们不会想到,拓跋羽这一转身,遇神杀神,遇魔斩魔,只用了两年时间,就进到北蛮王宫,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利,成了令人惧怕的人上人。
一个最喜欢看同类自相残杀的狼崽子,靠着自相残杀,走向了属于他的巅峰。
拓跋羽自己也不会想到,他身体会一日不如一日,王位才没坐几日,就坐上了轮椅。
傅问舟受过的罪,他一样没落下。
至死他都没想明白,是何时中的毒,又是中的何毒?
他们更不会想到,二十年后,有个姓傅的小将,所向披靡,一往无前,亦只用了两年时间,便荡平了北蛮。
这些都是后话。
当下,所有人都不敢放松,生怕拓跋羽又出什么幺蛾子。
而拓跋羽也确实不负众望,耍了他生平最后一个得意的心机。
……
北蛮军营。
楚砚身上脓包越长越多,人倒是也越来越清醒了。
拓跋羽将他,萧池,和瘸子三人关在一起。
瘸子手臂骨头断了,无人替他医治,就那么蜷缩在角落里,头发又脏又乱,身上血迹斑斑,打眼一看,宛如一只刚刚被人追打侥幸逃脱的丧家犬。
楚砚身上很疼,每动一下都像是酷刑。
光线太暗,他醒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角落里的瘸子。
当下便挣扎着要去看他。
萧池冷声:“此人疯疯癫癫,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还是不要靠近为好。”
楚砚望他一眼,“萧将军不该来的。”
萧池自嘲地一哼。
不该……
不该做的事,他做太多了,不差这一件。
楚砚艰难地靠近瘸子,低声唤道:“马蔺,你怎么样了?”
瘸子正在做梦。
梦里战争四起,他藏在草堆里,看着母亲的身体被尖刀刺穿。
母亲倒在他面前,圆瞪的双眼与他对视。
后来,他流落街头,成了人人厌恶的小乞丐。
因为太瘦小,抢不到吃的,他常常饿的两眼发黑。
直到他无意间发现,从药馆里倒出来的药渣,竟无人去抢。
那里面,时而也有极好吃的东西。
红枣,肉桂,白术,茯苓……他一边吃一边认,不认识的就缠着老大夫问。
等老大夫惊觉他竟日日靠着翻药渣吃过活时,他已经吃出了许多问题。
有时流鼻血,有时脑袋晕晕像吃醉了酒。
还有好几次,他竟看到了母亲。
母亲身上没有血窟窿,眼里含着温柔的笑意唤他。
可他始终听不清母亲喊他什么……
他忘了自己的名字。
因此哭了好几场。
老大夫救了他,给他起名叫马蔺。
老大夫说,马蔺是一种草药,好生长,还能治很多种病。
老大夫本来有儿女,可战乱时,有土匪趁火打劫,屠了一整条街。
全家就他一人活了下来。
两个孤人有了一个家,老大夫教他识字,认药,说他有学医的天赋。
可惜,老大夫年纪大了,没教他几年就驾鹤西去。
他又成了个孤人。
只不过他有了名字,有了方向。
以药为食的那段经历,让他对药物的相辅相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同一味药,不同的用法,便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就像人,他可以是个人人厌恶的乞丐,也可以成为人人敬重的救命大夫。
可他却成了个‘药痴’。
他尝百草,试剧毒,去阎王爷那里就像邻里之间串门似的。
他不被世人理解,但又坚信终有一日,会被世人理解。
直到毒语论出,他方知,人心远比药性复杂。
“马蔺,马蔺!”
是谁在唤他。
可他已经不配叫这个名字。
瘸子幽幽睁眼,看到一张年轻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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