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眉间一凉。
赫堇骋抬头，看见昏暗的天空中，飘起了稀疏的小雪花。
云华门下的秦岚，亦是抬了抬头，望着那细碎的雪缓缓从眼前飘落。
这宇京里的雪与徽州的雪应是有些区别的，只是前世今生，秦岚从没有时间来细细欣赏。
前世她死守城门，最终城门还是被破。而今她也知道那是必然的，这次苏昀所主攻之城门，便是她前世死守的城门。
可她同样也知道，前世当她拼命竭力地想守住城门时，赫堇骋携着柳茵一同趁乱从宫里逃出。
宫里的密道秦岚虽没有亲自走过，但好歹前世也做过了大宇皇后，知道这条救命的密道是通往何处。
她选择来云华门下等，等的便是此时此刻。
一切都将要结束了。
随着她步子一动，四周士兵全部弓箭准备，目标均是对准了中间的赫堇骋一行人。
纵使御林军全副戒备，也不可能躲得过这么多乱箭流矢。
秦岚直直看着赫堇骋，抬起手来，一道手势落下，随后无数乱箭飞来，先将前后保护着赫堇骋和柳茵的御林军全部射杀。
那些御林军训练有素，坚持了一阵子，可最后还是一个个倒下，满身箭矢，像是刺猬。
赫堇骋亦身中数箭，可都没伤及要害，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他手里握着把剑，犹如困兽之斗。
柳茵身上被乱箭擦过，亦沁出了红色的血迹。可她所受到的惊吓，远比这些皮肉之痛要大得多。
她整个人崩溃了，疯了一般撕心裂肺地尖叫。
那眼眶通红，脸色煞白，瞪大着双眼，死死地剜着走来的秦岚。
她几乎控制不住想要朝她冲过去，可她刚踉跄两步，看见那无数冰冷的箭头纷纷对准她时，她又恐惧得无法再挪动脚步。
她眼眶里淌下泪水，怨恨至极地切齿道：“秦岚！”
秦岚面无表情，道：“赫堇骋，柳茵，别来无恙。”
柳茵恶鬼一样，怨气森然，做垂死挣扎：“是你，都是你！你居然骗我！都是你骗我！什么大宇皇后！什么秦家支持！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秦岚云淡风轻道：“可你不也一样信以为真了么。”
是啊，可恨她竟轻易地信了她，一步步为自己的将来筹谋计划。
柳茵瞪大着眼眶，看见云华门下，秦岚的身后，默然出现的另一道人影。
他高大挺拔，清冷如松。即使多年不见，柳茵也绝不会觉得陌生。
秦乂。
可是如今周遭的士兵却敬他是靖南王。
城门一破，苏昀便赶了过来，身上还带着那股渗人的血腥杀戮之气。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上前帮衬，他只默默地站在秦岚的背后守护着她，放任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柳茵终于明白了过来，秦岚所说的多年以后，破大宇都城的必会是靖南王。
她果真没有骗她！
然而，今时今日柳茵才看明白，此靖南王非彼靖南王！
当初她费尽心思挑拨赫堇骋与靖南王的关系，迫使双方兵刃交战，不想反而让第三方坐收渔利。
那时的赫堇骋和靖南王，本该是一路人，他们若是联起手来，今日的靖南王便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恨她对此一无所知，到头来被秦岚骗得团团转。她没能等来她的皇后梦，只等来了大宇的国破家亡。
秦岚拿起一把弓，一手往弦上搭上三支箭，松了一根手指，一支箭便离弦射出。
赫堇骋手里有剑，可却受了伤，连动作都迟缓了两分。
当他抬剑挡下了第一支，秦岚又松了第二根手指，那第二支箭便以他无法反应和抵挡的速度接踵而至，直直射进了他的皮肉里。
赫堇骋喘了口气，又勉力地抬剑挡住了第三支箭。
如此反复，每三支箭里总有一两支他无法抵挡，数个回合下来，赫堇骋身上已经插了零星的箭矢。
赫堇骋脸色苍白，伤口处的血沫溅在了脸上，他沉气乱喘，狼狈如狗。
秦岚端着弓弦，微侧着头眯着眼，瞄准了他的头，忽而再一松手指。
柳茵惊声嘶叫，可是她连上前去挡的勇气都没有。
但那支箭却没有一举射穿赫堇骋的脑袋，而是勘勘从他的脸侧擦过，他那半张脸上覆着的面具应声脱落。
他沉沉地盯着秦岚。
秦岚问他：“被人当待宰的羔羊，滋味如何？”
赫堇骋定了定呼吸，道：“看样子，上次留下你，真让你捡回了一命。”
秦岚神色平寂：“我没死，觉得遗憾吗？”
赫堇骋扬了扬嘴角，口吻一如从前，显得他无情得很：“当然遗憾。我得不到的人，也不该让别人得到。”
可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搜遍她全身想找到解药？为何又要留下她还给攻来的徽州大军？
那是因为他听她说，来攻的徽州大军那边可能会有解药。
如若他说他到头来竟见不得她死，她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反应？
大抵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那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加失败。
赫堇骋伸手握住身上插着的箭矢，沉着手腕凶狠地从自己身体里拔出。箭上的倒钩勾得他血肉模糊，衣袍上晕开大片大片的血迹。
所有沾满他鲜血的箭，都被他拔了出来，若无其事地丢在地上。
赫堇骋喘了口气，看着秦岚道：“不是要我死么，光这样射箭多无趣，有本事过来和我打一场，你敢吗？”
秦岚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赫堇骋便朝她笑，脸上的疤痕可怖，道：“你不敢。你憎我，可你也怕我，是不是？”
秦岚抿了抿唇，亲手从士兵手上拿过一把长枪，神色阴冷，应道：“是啊，我若是不亲手杀了你，倒显得我怕了你。这一切，本该由我来结束。”
赫堇骋把柳茵往后冷冷一拂，随手拭了拭嘴角的鲜血，道：“你退开一些。”
秦岚拎着长枪，一步一步走来，前世种种全部重现脑海，恍若昨日。她一字一顿道：“赫堇骋，我说过，若是有来世，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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