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生跌宕起伏,享过公主之尊,受过切肤之痛。她经历过太多太多。以至于她早就厌倦了所谓的天家富贵,虚情假意。
她本以为自己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在无尽死寂之中枯坐至天明,在塞外的风沙吹弥中了此残生。
她万万想不到,竟然会有人来救她,而且是拼上自己的性命来救她。
她与慕莞齐素昧平生,不知晓她是谁,也不知晓她心中所求为何,她只知道这个姑娘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曾亲口告诉自己,她心悦于舒止。
如此忠义两全,又对舒止情深似海的姑娘,若真成了她弟妹,是她顺玉之幸,亦是舒止之幸。
她不由得叹息,这样好的姑娘,舒止为何不喜欢?
于是在这天午后,趁着慕莞齐去清点军队行囊,准备明日返京事宜之际,她悄悄唤了凌舒止来身边:
“舒止,我多年未回京,如今许多事都不知晓。只是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父皇可为你择定了王妃?”
顺玉公主素性温和,一举一动尽显端庄沉稳,此刻问及凌舒止亲事,亦是语气轻和,似乎只是寻常挂念弟弟的阿姊。
凌舒止的眼神微微一凝,旋即,他垂了垂眸:“嗯,定下了。”
顺玉公主追问:“定的哪家姑娘?”
凌舒止似乎并不愿提及这个话题,奈何顺玉公主语气是异样的执拗,他只得答道:
“是镇国公府的小姐,闺名完颜初。”
“完颜初....”顺玉公主咀嚼着这个名字,记忆中似乎略有些印象。
“我记得小时候,那丫头常常进宫来找你玩,只是那时候你并不耐烦见她,十次有九次推说不在——怎么如今竟回心转意,愿意娶她了?”
顺玉公主的目光敏锐,紧紧盯着凌舒止。
凌舒止笑笑,嘴角擒着几分苦涩,却也不知该如何与顺玉公主解释。
“没什么愿不愿意的,父皇赐婚,我便应了,仅此而已。”
顺玉公主冷眼望着凌舒止,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弟弟竟这般没主见。
她目光微微流转,望向几丈远的空地上,正在清点军资的慕莞齐。
“那么.....”她缓缓开口:“那位莞齐姑娘,她心悦于你,此事你可知晓?”
方才谈及亲事,凌舒止本还有些微微的不自在,没想到骤然闻听此言,他不由得怔住,眼中浮出深深的茫然与疑惑。
大漠孤烟,隐去他的神色晦暗不明,只有微微发颤的肩胛暴露了他此刻的惊诧与无措。
顺玉公主见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姑娘家的心思向来隐秘,你没看出来也不怪你。只是莞齐姑娘待你情深如许,有些话她拉不下面子说,我却是要替她说一说的。”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的性子我最知晓不过,若是你与那完颜初并无情意,又何必勉强将就了自己的一生?”
“我知道。”凌舒止终于开口,声音有着几分喑哑。
他顺着顺玉公主的目光望去,见得前方那一抹秀丽的身影忙前忙后,剑伤未愈便处处亲力亲为,他的眼眸忽的便柔软了几分。
回过神来,顺玉公主尚且眼神灼灼的望着他,似是在等他一个答复。
他低下头,问:“那依皇姐之意,该当如何?”
“你的婚事自然得你自己决定,我如何能给你做主。”
顺玉公主笑了笑:“我只是瞧着莞齐姑娘对你有情,才有此一说罢了。”
“若然你对她实在无意,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你...”
“有意。”凌舒止打断。
顺玉公主一愣,而后骤然反应过来,神色间有着些许欣喜与诧异:“果真么?”
“千真万确。”
凌舒止说着,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他的语气含着几分委屈:“无意的是她。”
见着自家弟弟垂头丧气的神色,顺玉公主不由得失笑,心下却渐渐清明起来:“原来如此。”
她轻快起身:“莞齐是个姑娘家,她不好意思与你互诉衷肠。你一个大男人,自然得主动些,难道还等着人家上赶着来找你么?”
“你莫要听信她的拒绝之言,那不过都是她害羞的托辞罢了....你可知道昨晚她来乌桓营帐,是怎么与我说的么?”
凌舒止的注意果然被引了过去:“她怎么说的?”
顺玉公主故意卖了个关子,直到凌舒止的眼中逐渐显出几分急切,她这才笑着说道:
“她说她钟情于你,早已与你互定终生,只待回京之后,她便会嫁你为妻,往后春花秋月,执手相携,一生一世一双人。”
后面几句话,其实是顺玉公主擅自加进去的。
可落在凌舒止耳中,却顿时激起一阵细细密密的涟漪,他愣愣的听着,动人的言语似雨点般敲打在心间,是酥酥麻麻的灼热。他呆滞在原地,脑海中几乎不由自主浮现出她说这话时的模样。
“嫁你为妻,执手相携。”
“春花秋月,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身体僵硬,一动不动,几乎失了思考能力。心脏没来由的疯狂跃动着,几乎溺死在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之中。
他的心中渐渐明朗,神色豁然开怀。许久,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顺玉公主意味深长的笑:“人生苦短,须得尽欢才好。”
在北疆的最后一夜,有人一夜好梦,有人辗转反侧。两个挨在一起的营帐都燃着烛火,熠熠光华,相映生辉。
凌舒止犹豫片刻,还是敲响了慕莞齐的营帐:“莞齐,我有事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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