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宋春雪躺在炕上,迟迟不能入睡。
听着红英跟秀娟轻微的鼾声,她心如死水。
虽然该骂的不该骂的她都骂了,但她心里也不舒坦。
前世她紧着对老大好,后来还是老死不相往来,今日这么一闹,他肯定恨她一辈子。
若是寻常的仇人,恨就恨了,但他是自己生下来的,掏心掏肺养育了二十年的爱子啊。
不过她也没特别难过,毕竟四十年都过来了,她还要钻牛角尖不成?
她只是觉得,这样辛苦操劳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成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回家还要被逆子气得睡不着,她图什么?
她忽然觉得很累。
不过想到她当时死了比活着过得还凄惨,宋春雪有些后怕。
对,没错,她是为了改变命运的。
她不能像上辈子那样凄惨,变成人人可欺的孤魂野鬼。
弥补遗憾的同时,她要善待自己。
七月下旬,刚入了秋天还很热,但阳光的颜色比之前金黄许多。
高树晓还密,远山晴更多。
瓦蓝瓦蓝的天空衬着金色的山丘,多了些悲秋愁绪。
院子外面的白杨树叶子,哗啦啦作响,不知不觉,宋春雪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江夜铭跟陈凤两口子格外安分,安静的好像搬走了似的。
若不是她偶然间瞥见老大在门口吊水,她真以为他跟陈凤去瓦窑里住了。
自那天之后,她也不再管老大的事,一如既往的忙碌。
不过,她学聪明了,不会把自己忙到喘不过去,累了就歇饿了就吃。
拔完了胡麻拔莜麦,拔完莜麦拉麦子。
麦子在地里晒得够久,该拉到场里碾了。
若是再晚一点,赶上了挖洋芋掰玉米,紧接着还有荞麦要拔,就顾不上碾场,因为荞麦拔完天就该冷了。
以前她总是留到冬日里碾场,结果冻得手脚生了冻疮,一整个冬天都不好过。
从今年开始,她打算早些拉麦子碾场。
上午她跟老四一起去山里拉麦子,下午老四去放羊。
秋日天干气燥,若是下午也拉麦子,麦粒被碰撞之后很容易爆开,要多浪费不少粮食。
拉麦子很费力气,也很费驴。
太远太陡峭的山地不能拉车,捆好的麦子搭在驴背上驼回来,一早上要驼四回,两只毛驴累得下午卧在圈里不起来。
宋春雪想着驴太辛苦了,将喂鸡的麦麸跟榨胡麻油的油渣给他们分一些,免得驴子明天闹脾气不驼了。
连着拉了四天麦子之后,宋春雪打算下午歇息半日。
她不能把自己当牛使唤。
虽然不上地,但家里的活儿也不少。
早晨做了发面,下午她打算烙油饼吃。
江红英睡醒之后,闻到厨房里飘出胡麻油的味道,激动的跑到厨房。
“娘,你捞油饼啊?怎么不喊我一声?”
她看着旁边的瓷盆里躺着几个热乎乎的油饼子,伸手拿了一个。
“嘘,别说那个字,快添一把柴。”宋春雪睨了她一眼,“注意着,别瞎说。”
“好好好,不说不说。”
江红英吐了吐舌头,听话的抓了把麦柴添到灶膛里。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说法,说捞油饼的时候不能说“油”字,不然耗油快,油会飞走。
宋春雪以前也没太放在心上,但现在,她都死过一次了,知道人死了只是没肉身了,老人说的很多事都是真的。
所以老人留下的很多忌讳,她以后都会重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娘,我听着外面好像有人说话。”说着江红英起身往外走,手里拿着油饼子大口大口的啃着。
刚走到院子里,她就听到是谁。
她转身折回厨房,“李大嘴来了,在跟老大聊天,还好他现在进不来,不用猜都知道他干啥来了,陈凤她爹那天来的事,让他好几天没睡好吧,这都过去五六天了。”
“让他在外面待着,我们忙我们的。”宋春雪麻利的擀面画圈,将面饼划入油锅中,又将熟了的夹出来。
“嗯,我来揉面吧,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不用,你把熟的捞出来,火别太大了。”
小半个时辰后,油饼做好了,宋春雪将剩下的油装在瓷盆里,平时做饭可以用。
捞油饼比较费油,至少一碗半油没了。
秀娟睡醒了,江红英抱着她来到厨房。
“娘不去地里吗?”
“不去,歇一天。”宋春雪将厨房门关上,来到了北屋,“李大嘴还没走吗?”
“没走,他在外面跟老大谝闲,我听到陈凤好像肚子不舒服,老大中午取来安胎药熬着,今日他们也在家。”
真是不凑巧。
“老四呢?”
“刚刚赶着羊上山了,他这几天回来的晚,据说山后面有几个羊倌跟他年纪差不多大,老早就走了。”
宋春雪失笑,“这么说,他还找到玩伴了?难怪三娃说最近看羊好像瘦了,原来是没好好放。”
之前三娃很少与别人一起放羊,因为羊太多羊不容易吃饱。
“三娃干啥都实心,最近看他从学堂回来,都要认认真真写一篇文章,雷打不动。”江红英感叹道,“娘能让他读书,他肯定铆着一股劲儿,不想让你失望。”
宋春雪刚想说什么,就看到李大嘴站在大门口。
“宋大娘今日没上地啊,出来说说闲话,听说你把陈广才给骂跑了,真令人刮目相看。”
宋春雪端了一碗油饼来到院子外面,放在大柳树下面的石墩上。
“尝尝我们家的油饼。”
李大嘴看了一眼,“听说你不舍得做这些,过年都不一定捞油饼,今日是什么好日子?”
“以前傻,好吃的都留给孩子,现在开窍了,想吃就做了呗。”
宋春雪看着江红英牵着秀娟过来,伸出手臂,秀娟笑得口水直流,扑在她的怀里。
“你来我家,不怕别人说闲话,我还怕人造谣。”宋春雪不怎么客气道,“你那堂兄弟李广正之前总吓唬人,那大场下面那块地威胁我,后来得寸进尺要吃要喝,我怕他编个谎就能让全庄子的人诋毁我,那时候可真蠢。”
“李广正是我们李家的败类,你之前总跟他往来,我们才会瞧不起你。自从你打跑他之后,我们才知道他竟然觍着脸要吃要喝,你早该轰走他。”
“何况,你放心,别人不会说我俩的闲话,他们都等着我回去传话呢。”说到这儿,李大嘴道,“我听说李广正前些日子去了上头的程老四家,也被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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