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万籁俱寂。
两只乌鸦扑簌簌飞离枝头。
僻静的深巷,它们化作人身,跪地对着黑衣少年行礼。
“少主,这是压制修为的丹药。”鸦一双手奉上木盒。
“少主,这是荷叶鸡。”鸦二双手奉上油纸包。
谢沉舟收了纸包,单手揭开木盒盖子,里面躺了一枚褐色灵丹,药香苦涩。
他随意拿起,咽下。
丹药入腹,身体里的灵力急速减少,经脉开始微微刺痛。
谢沉舟并不在意,“能维持多久?”
鸦一:“三个月后恢复至金丹,又三个月后回到元婴。”
谢沉舟颔首:“六个月,足够了。”
鸦一道:“现在哪怕是逍遥宗宗主来了,也看不出您本来的修为,只会认为您是一名英俊又天赋非凡的普通人,您定能成功打入逍遥内部!”
鸦二:“可是……我们的目标不是昆山玉碎片吗?”
鸦一斥道:“你懂什么?少主之所以跟着他们千里迢迢来到逍遥宗,目标当然不止是桑蕴灵身上的昆山玉碎片,他定是想将逍遥宗一并拿下,打正派一个措手不及。”
“少主,您说我说的对吗?”
谢沉舟:“。”
谢沉舟:“对。”
鸦一道:“少主宏图伟略,我等望尘莫及!”
鸦二不解:“桑蕴灵路上几次遇险,少主你为何要救她?她死了我们不是正好拿到碎片吗?”
谢沉舟向后靠住墙,随意瞟了他一眼:“你在质问我?”
鸦二:“属下不敢!”
谢沉舟嗓音淡淡:
“桑蕴灵若是死了,她身上的碎片也会一起消失,想要拿到碎片,只能另寻他法。”
鸦一:“少主忍辱负重,我等望尘莫及!”
鸦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属下还以为少主您也喜欢上她了呢。”
谢沉舟冷笑:
“呵,我绝不可能喜欢这样一个粗鲁无礼的女子。”
鸦一:“少主坚守本心,我等望尘莫及!”
鸦二:“属下会找机会潜入逍遥宗,全力配合少主大计,早日拿下逍遥!”
谢沉舟寒声道:“拿下逍遥之前,还有一件事要你们去做。”
鸦一鸦二皆是神情一肃:
“属下愿为少主赴汤蹈火!”
谢沉舟对他们勾勾手指:
“过来。”
两人紧张的上前。
谢沉舟传音入密。
他们脸色一变,面面相觑。
谢沉舟:“听明白了吗?”
鸦一鸦二点头:“明白!”
谢沉舟:“滚吧。”
两人行礼告退,闪身离开。
巷中只剩谢沉舟一人。
他掸掸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尘,看了眼头顶漫天的星子,嘴角微翘,拎着荷叶鸡快步走回客栈。
推开房门,桑念正趴在桌上研究一枚鸟蛋。
见到他回来,她双眼一亮,快步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纸包,抱怨道:
“买个夜宵怎么这么慢,我都要饿死了。”
说着,她打开纸包:
“哇,是荷叶鸡!”
谢沉舟冷声道:“我不是你家里的下人,再敢使唤我……”
刚说到一半,一只鸡腿倏地塞进他嘴里,生生将后面的话给堵了回去。
“别说了,赶紧趁热吃,”桑念掰下另一只鸡腿,张嘴咬下一大口,声音有些含糊,“凉了就不好吃了。”
谢沉舟取下嘴里的鸡腿,看着她油汪汪的手直皱眉。
“我吃之前洗过手了,三遍。”桑念不满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谢沉舟眉间轻嘲:“桑小姐的吃相果真豪迈。”
桑念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
“能优雅地啃完一只荷叶鸡的人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出生,你要吃就吃,不想吃就闭嘴去睡觉,别在这里阴阳怪气影响我食欲。”
谢沉舟握紧鸡腿。
错了,桑蕴灵不仅粗鲁无礼花心。
她还牙尖嘴利。
还贪吃。
他狠狠咬下一口鸡腿肉。
喜欢她这种人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瞎子。
没有例外。
楼下。
客栈伙计收拾好桌椅,和掌柜打了声招呼,下工离开。
等人都走了,掌柜拉开柜台抽屉,眉开眼笑的数钱票。
“叩叩——”
有人敲敲台面。
他警惕抬头。
柜台前站了两名黑衣男子,一人戴了青面獠牙的鬼王面具,一人戴了白眉赤目的妖魔面具。
虽看不清模样,气息却极为可怖。
掌柜心里一咯噔,收起钱票,赔笑道:
“本店客满了,两位客官请到别家去看看吧。”
戴鬼王面具的黑衣男子语气阴森:
“如果我不呢?”
掌柜大气不敢喘,“两位大爷,小的不知何时得罪了您二位?”
另一名戴妖魔面具的黑衣男子缓缓道:
“你猜。”
掌柜的冷汗滚滚落下,讨好道:
“两位大爷,不如这样,我这儿恰好有慈悲崖若智大师亲笔画的符篆,还有家里祖传的宝剑两把,平时至少要卖一万灵石,今天一分不收您二位的,白送,权当交个朋友,如何?”
戴鬼王面具的黑衣男子道:
“甚好。”
掌柜忙不迭拿出符篆与宝剑:
“您笑纳,笑纳。”
话音刚落,对方猛地揪住他衣领向他逼近。
掌柜挣不开他的手,怕得直往后仰:
“你要干什么?!”
戴妖魔面具的男子狞笑一声,挥手布下结界隔绝外界视线:
“不知死活的东西,坑蒙拐骗竟敢骗到我们少主头上。”
“今晚,我们就让你知道知道,得罪少主的代价。”
……
或许是认床,又或许是惦记着择选的事,这一觉睡的不太安稳。
桑念醒来的时候,天刚亮,晨雾还未散。
街上偶尔传来摊贩交谈的声音,装着货物的小木车咕噜噜压过地面,云雀掠过云间,留下一串清啼。
不算吵,但也不算安静。
她翻了个身,看着睡在地上的少年。
他睡得很规矩,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一动不动。
昨晚窗户忘了关,几缕晨光毫无遮挡的落在他脸上,打湿他精致眉眼。
“睡觉了还皱着眉。”
桑念咕哝一声,左右睡不着了,索性下床踮着脚去关窗。
刚走了一步,谢沉舟猛地睁眼跃起,电光火石间拔剑出鞘抵住她咽喉,似一只凶狠的兽。
桑念的脚还悬在半空:“……我只是想去关窗。”
他反应过来,收好剑,用力按按额角。
桑念如愿关好窗,“你总是这样吗?”
谢沉舟嗯了一声,眉间洇开淡淡倦意。
桑念道:“怪不得你脾气这么差,睡不好觉的人没几个是好脾气。”
谢沉舟抬眼,似笑非笑:
“那你还这么不怕死?处处惹我生气。”
桑念想了想,认真道:
“那我以后对你好点,不惹你生气了,多哄哄你。”
谢沉舟不屑:“花言巧语。”
桑念看着他:“是一片真心。”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谢沉舟移开视线,低笑一声:
“真心?我可从没见到过这种东西。”
桑念目光清澈如水:
“没见过不代表没有,日久见人心,我对你真心与否,以后你就知道了。”
谢沉舟用力捻了捻指节,只觉得荒谬。
曾经百般凌辱他的人口口声声要给他真心。
真是……可笑。
更可笑的是,有那么一瞬间——
他相信了。
谢沉舟闭了闭眼,指节泛白。
没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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