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局子里出来,大家眉间都多了几分沧桑。
桑念看着自己交完天价罚款后一分不剩的银行卡,脸色阴沉得可怕。
沈明朝缩着肩膀,一声不敢吱。
直到走进特殊事件处理所,一只小红鸟哒哒飞过来,精准绕开沈明朝,一头扑进桑念怀中。
“主人~”
桑念接住它:“你怎么也过来了?”
小七:“鸦一鸦二哥哥带我来哒~!”
厨房火光闪烁,穿着围裙的鸦一举着锅铲探出半个身子,嘴里还叼着根烟:
“哟,这么晚才到?去洗手吧,马上就能吃饭了。”
萧净骂骂咧咧掐了他嘴里的烟:
“说了几百次了,让你做饭的时候别抽烟别抽烟,万一让我哥吃到烟灰怎么办?”
鸦一正要和他理论,厨房里,鸦二惊呼一声:
“菜要糊了!”
鸦一立马钻了回去,哐哐一顿炒。
桑念打量四周。
这是一座面积极大的复式小楼,共有三层,一楼办公,二楼是卧室,三楼不清楚是什么,门关得紧紧的,很神秘的样子。
屋子中间,草绿色的布艺沙发上搭着一条米色毛毯,旁边,几张木制长桌拼在一起,上面乱糟糟堆着文件袋。
桌尾放着一台打印机,白色A4纸到处都是,有些印了字,有些是手写。
靠近厨房的饭厅里,暖黄色灯光柔柔倾泻,桌上已摆满饭菜。
比起公司,这里更像一个……
家。
闻不语和萧濯尘收拾着杂乱的办公桌,有些不好意思对桑念道:
“明明昨晚才整理过的,不知道为什么,又乱了。”
桑念扫了眼旁边望天吹口哨的几人,扶额。
……有这群二货在,不乱才怪。
“先去三楼见见我们所长吧。”苏雪音轻推桑念,对她眨眨眼,“你所有问题都能得到答案。”
其他人亦是满脸笑意。
桑念点点头,一步步走上三楼,在裤腿上紧张地蹭蹭掌心的汗。
她推开那扇大门。
屋中装修风格很是复古,深色的木制家具,墨绿色的天鹅绒窗帘,办公桌上台灯光芒明亮。
桌后,黑色皮质座椅背对着她,看不见上面坐着谁。
桑念屏住呼吸,站在桌前,小声道:
“我来了。”
“吱嘎——”
椅子缓缓转过来。
一只黄色小鹦鹉坐在椅中,头顶翎羽飞翘,两坨腮红格外瞩目。
它右翅膀夹着一根雪茄,慢慢抬起眼,开口就是一串标准的气泡音:
“你来了。”
桑念:“……”
她按下心里的失望,抽走那根雪茄,狠狠给了它脑壳一拳:
“个死孩子,还学鸦一抽烟是吧?”
六六抱住脑袋,泫然欲泣。
“这么久没见,你居然第一件事是捶我!”
它嘤嘤叫:
“我要去天道那里告你!你等着被发配去挖煤吧!”
桑念拎开它,一屁股坐上椅子,觉得怪舒服的,左右转了转:
“那什么所长呢?”
六六挥舞翅膀:
“就在你面前,就是me!”
“啧啧,还学会洋文了。”
桑念抓住它,横拉拉竖扯扯: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这群人怎么跑这儿来了?”
六六从她手中费力挣脱,理了理乱七八糟的羽毛,一本正经道:
“天道察觉这个世界有了变化,特意让我在这里设立的管理所,专门处理各种非正常事件,他们都是自愿来打工的。”
桑念被绕晕:
“非正常事件?”
六六解释道:
“简单来说,时空突然出现了一条裂缝,因此,这个世界被穿成了筛子,我们要把那些不属于这里的人和魂弄回他们原本的世界。”
桑念满脸好奇:
“你们成功过吗?”
六六语气忧愁:
“一次都没有。”
桑念:“……你们等着被裁员吧。”
六六替她捶肩:
“这不是你来了吗?我们肯定能成功的。”
桑念撇嘴,又问道:
“他们的记忆怎么恢复的?”
六六道:“好像是沈明朝用了某种办法让他们想起来了。”
桑念诧异:
“不是,沈河豚他这么可靠的吗???”
六六邪魅一笑,气泡音x2:
“他没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桑念:“……你再不好好说话,我就捶你了。”
六六立马捂住脑袋,向后退了一大步:
“你这个坏女人!我再也不给你剥葡萄吃了!”
话落,门从外面推开,鸦二走进来:
“吃饭咯。”
桑念忙回头应道:
“来了。”
她暂时放过六六,起身随着鸦二下楼。
饭厅里,众人整整齐齐坐在桌前,就等她了。
“赶紧的,”沈明朝道,“饭给你盛好了。”
桑念小碎步入座,给自己倒了杯果酒。
沈明朝站起来,举起手中的杯子,环视众人:
“咱们碰一个?”
“行。”
众人纷纷站起来,举起手中的杯子。
“说点什么吧?”初瑶道,“不然干巴巴地喝怪难受的。”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桑念。
桑念想了一会儿,弯了弯眼眉,轻声道:
“那就祝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好!”
“叮——”
盛着清亮酒液的玻璃杯碰在一起。
众人高声道:
“祝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笑声随灯光洒落一室。
另一边的小桌上。
六六正和小七哭诉自己刚才是如何被桑念折磨的,小七听得认真。
最后,它轻轻摸摸六六脑袋,语重心长:
“主人是爱你才打你的,不然她为什么只打你不打别人呢?你别不识好歹。”
六六:“。”
六六:“是这样吗?”
小七目光坚定:“是的。”
六六开始怀疑鸟生。
酒足饭饱,天色渐黑,桑念该回去了。
直到她离开,那个名字依旧没被提起。
每次即将聊到他,大家都会默契地转移话题。
桑念没戳破,笑着与他们告别,约好明天见面的时间,上车离开。
灯光一盏一盏地掠过,她靠着车窗发呆,黑瞳时亮时暗。
一滴温热水珠滑过脸颊,她皱皱鼻尖,低头用手背胡乱擦了擦。
“有什么好哭的。”她在心中对自己说,“今天明明很高兴才对。”
她用力眨眨眼,将那些蜂拥而至的水汽驱散。
又一盏路灯掠过,灯下,青年身形修长。
“……”
桑念降下车窗,整个脑袋都探了出去。
灯下空无一人。
司机师傅急道:“这样太危险了!赶紧把窗关上。”
桑念缩回脑袋,关上了窗:
“不好意思,我以为……看见了一个熟人。”
师傅道:“要停车不?”
桑念闭上眼:“不用,是我看错了。”
“好嘞。”
出租车停在小区楼下,桑念付了钱,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桑家父母去了外地出差,家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把所有灯都打开,在玄关站了好一会儿才弯腰换鞋。
鞋柜上还放着今早收到的盒子。
她顺手打开,一层层揭开包装纸,怔住。
一只小熊。
一只曾被关在玻璃柜里的浅卡其色毛绒小熊。
桑念冷静地打电话。
陆西一很快接通:“干嘛?”
桑念:“你送我熊了?”
陆西一莫名其妙:
“什么熊?”
桑念:“……没什么。”
她挂了电话,用力闭了闭眼,忽地飞奔出门。
直到跑到先前那盏路灯下,她拄着膝盖停住脚,大口喘着粗气。
“谢沉舟……”
她环顾四周,嗓音微颤,一遍又一遍地问:
“谢沉舟,你在这里吗?”
无人应答。
唯有夜风一刻不停地吹着。
不知过了多久,桑念喊累了,抱着膝盖慢慢蹲下。
她咬紧牙,“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我就……”
眼泪倏地决了堤,她哽咽一声:
“我就真的把你忘了。”
“……”
桑念擦擦眼泪,站起来,一边哭一边往家走。
倏尔,在她身后,有人低声叫道:
“桑小姐。”
指间戒指亮了亮,她抬起的脚停在半空中。
良久,她一点点转身。
灯火葳蕤,青年眉目缱绻,仿若初见。
这一刻,似乎世界上所有声音都不存在。
桑念看着他,只是看着他。
他向她走了一步,再次开口,嗓音轻而慢:
“念念。”
风拂过桑念耳畔,将世界上的声音带回她耳中,一同带回来的,还有心脏剧烈跳动的轰鸣声。
她呜咽一声,张开双臂扑进他怀里。
如从前千百次那般,他稳稳接住她,一步未退。
像是唯恐惊醒一个梦境,桑念极小声地唤他姓名:
“谢……沉舟。”
他道:“是我。”
桑念喃喃:“……可你早就死了。”
谢沉舟用力拥住她,怀抱温热:
“昆山玉中留有我一丝残魂,温养了我千年。”
他将脸埋在她颈窝,语声艰涩:
“苏醒后,我穿过裂隙来这个世界寻你,寻了很久很久……”
桑念有种浓烈的不真实感。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一句:
“你还会走吗?”
谢沉舟看着她的眼睛,漆黑眸子漾起一圈温柔涟漪:
“念念,这是我们的第三世。”
桑念骤然落泪。
他轻轻吻去她颊边的泪,又蹭蹭她的脸,递给她一支粉蓝色无尽夏:
“我没有家,你能带我回家吗?”
桑念吸吸鼻子,接过花,委屈巴巴地问他:
“你刚刚消失不见,就是去买它了?”
谢沉舟道:“你喜欢花。”
桑念擦擦眼睛:“我也喜欢你。”
谢沉舟弯了嘴角:“我知道。”
桑念牵住他的手,牵得紧紧的,瓮声道:
“我们回家。”
他“嗯”了一声,与她十指相扣,尾音微扬:
“回家。”
晚风柔软,月色如霜。
路旁树影摇曳,绿芽新绽。
寒冷的冬日已彻底过去。
病树枝头又逢春。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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