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着而黑的问话,一个年纪大些的女声结结巴巴的说:“啊,没什么大事。你娘在吗?我,只是问句话……,就,就不进去了。”
郑氏听这声音,像是隔着几个巷子的蔡家嫂子。不由得有些疑惑,平时没什么来往,她找自己能有什么事情?
郑氏看着冬儿铲出一锅馅饼,锅底一汪油。滋滋的声音响起,新包好的饼一个个又下了锅。真真的心疼啊,可又不得不出去看看。
郑氏咬咬牙,推门出去,果然是蔡家的嫂子,招呼道:“蔡嫂子啊,快进屋里来,进屋里说话。”
蔡大婶四十岁上下的样子,灰扑扑的补丁衣服,满脸的憔悴。虽然眼神躲闪,还是硬着头皮说:“大妹子,我就不进去了。我……没啥要紧的,我就是问你个事儿。我家里也,也,也……”“也”了老半天,没接下去,又说:“豆苗,我家的豆苗”说着,眼圈红了。
郑氏忙去拉她的手:“蔡嫂子,快别这样,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又试探的问:“好些人家都栽豆苗的,嫂子这是有了什么难处?”心里想着,不会是托自己家卖豆苗吧,这个可不好办。
蔡家伯娘用手呼噜了一下脸,脸色好看了些,说:“我家也栽了豆苗。”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郑氏,见郑氏没有不高兴,接着道:“可是,那豆苗长得不好不说,还半盘子半盘子的烂。那个……,想问问大妹子怎么办?家里本来就有一顿没一顿的。本想着栽些豆苗卖了,能多少贴补一些。可是……”眼睛又红了:“嫂子知道不该来麻烦大妹子,这,实在是没办法。”
听到不是托自家卖豆苗,郑氏就松了口气。连忙谦让:“街里街坊的,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样,我这儿有事情腾不开手,我叫冬儿去你家里帮着看看。”
蔡大婶有些疑惑有些失望,眼巴巴的看着郑氏,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郑氏知道她对冬儿做事不托底,就拍拍她的手,安慰说:“嫂子放心。我家的豆苗,最开始就是冬儿栽的,比我栽的还好,她要是看不好,我去看了也白看。”这是实话,郑氏一直都是按照冬儿的做法栽豆苗,别的还真不明白。
蔡大婶虽然半信半疑,但也只得说:“那就麻烦大妹子,让你家冬儿去我家看看。”
郑氏又让蔡家的进屋。正是各家的饭口,蔡家的执意等在外面,郑氏也就由着她。
郑氏和二黑进屋里,一边洗手,一半对冬儿说:“是前街上蔡家的大婶。家里栽的豆苗有毛病,你去给看看,剩下的饼,我来烙就行。”又指使二黑:“二黑先接接冬儿的铲子翻饼,让冬儿去蔡大婶家帮着看看。”
二黑应了,冬儿把铲子交给二黑,和杨秀庭对视了一眼,擦了擦手。
冬儿正准备出门,郑氏叫住她,扯了张油纸包了两个饼交给她:“赶上了咱家吃稀罕的,这个拿去给蔡大伯家的孩子尝上一口,蔡家的日子着实难过,咱家怎么也比他家里强些。”
郑氏在这些事情上的做法向来没的说。
冬儿接过,出去见了蔡大婶。蔡大婶疲惫的脸上满是渴望,见冬儿出来,拉起她就走,一边急切的描述着家里豆苗的情形。
杨家和蔡家平时没什么来往,偶尔见了不过是点个头,这是冬儿第一次来蔡家。
一进蔡家家门,满眼的凄凉铺面而来。
冬儿暗暗数了数,家里大大小小七个孩子。大的十二三岁的样子,小的两个像是双胞胎,看起来两三岁的样子,几乎个个面黄肌瘦。所有的孩子,没一个有一身整齐的衣服。大的还好一些,破破烂烂还能蔽体保暖,小的几个却可怜的很,小小的身上披着些不合体的破衣,坐在炕上围在破烂的被子和不知道是什么的破布里。清澈的眼睛显然还不明白世事,只是挣得大大的好奇的看着冬儿。让冬儿忍不住的心酸,这样纯净可爱的孩子竟然过的这么的凄惨。
这个家的家具物事也是破旧不堪。炕上地上柜子上,放着些长着豆苗的盘子,炕上和柜子上还放这些油腻的碗碟。
别看家里这么多的人,却没什么热乎气。
最大的孩子是个女孩,看起来和冬儿差不多大。一条街上住着,冬儿却没见过她。看到冬儿进来,这个女孩子有些羞涩的躲了躲身子,却也没能躲到哪里去,只是动了动,就站住了。
蔡大婶拉着冬儿看柜子上的豆苗。盘里豆苗根部,豆子的部分,大部分都腐烂了,连带着长得不怎么好的豆苗也倒下一片。
冬儿无奈的扫了眼柜子上几盘一样状况的豆苗,对蔡大婶说:“伯母,我家栽豆苗时间也不长,今年十月中才开始的,我家的豆苗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形。您家里豆苗长的着实不好,至于原因,我说说看,不一定对,您听了也踱量着办。您看行吧?”
蔡大婶一听,顿时燃起了希望,连忙点头:“你说,你说。”
冬儿说:“我看着是您家里的环境不太好。豌豆从开始泡,到长高,是不能有脏污的,尤其是油污。您家里地方小,孩子多,又有不懂事的小孩子。吃过饭沾了油污的手抓了豆子豆苗,或者沾了盘子里的水,都会这样。这和生豆芽是一样的,从始至终,一定要干干净净,否则就会烂掉。栽豆苗盘子,只要沾了一点油污,就会满盘子的烂。”
蔡大婶眼睛发直,喃喃的说道:“生豆芽啊,我家从没生过豆芽。”又看着冬儿,问:“那这些个,多用水淘洗几遍,还能长不?”
冬儿看着她摇头。
蔡大婶泄了气一样垂下头。
冬儿忍了忍,还是问出来,指着柜子上的碗碟问:“您家里的碗碟,怎么有这么多的油腻?”
蔡大婶赫然道:“孩子爹在一家饭馆子打杂,经常会带回来些剩菜剩饭回来。饭馆子的饭菜油水大一些,盛过剩菜的碗盘上的油腻不太容易洗下来。”
冬儿了然。
然后,冬儿想起她娘郑氏拿给她的两个馅饼。就把手里还有些烫手的油纸包塞给蔡大婶:“我家这几天生意还好,弟弟嚷着要吃好吃的,今天就做了这个。我家也是第一次做,还不知道好不好吃。我娘让我拿两个,给您家里的弟弟妹妹们尝尝。”
蔡大婶忙推拒:“可是不敢。平白的麻烦了你娘两个不说,怎么还能拿你家里的精贵吃食。”
冬儿硬塞给她:“伯母就留下吧。东西不多,就这么两个。您家里的孩子多,怕是不够分,您不嫌少就好了。”
蔡大婶连连道谢:“看着就是精贵东西,怎么还敢嫌少。”
“您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您有事可以再找我。”
“好,好。真是谢谢你,谢谢你娘。正是饭口上,耽误你吃饭了吧。”
冬儿笑着说:“不耽误。饭嘛,晚吃一点有什么关系。”说着,往门口走。
蔡大婶放下油纸包送她。
走到门边上,冬儿停下脚步,问:“伯母还打算栽豆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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